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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章 醉裏不知年華限 (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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的身體。她的手顫抖著撫上去,沈仲淩感到身上有手游動,便去摸那手。梁瑩瑩躲了躲,可最後還是被他握住。他仿佛握住了什麽寶貝的東西,緊緊地握住,嘴裏喃喃自語。

梁瑩瑩沒聽分明,卻又好奇,於是側著臉把耳朵湊近了,才聽他說:“婉初,婉初,為什麽這樣對我,婉初……”

梁瑩瑩冷冷笑了笑,原來是為情所傷,看來這個婉初似乎傷他不淺。

沈仲淩的唇貼著她的耳,屬於他的熱氣撲在臉上。

她梁瑩瑩的東西,不要的就算了;既然要了,就沒有被人奪去的道理。

沈仲淩的手大而有力,緊緊握著她柔嫩的小手,手心裏傳來迷醉的溫度。他的臉在暖暖幽暗的臺燈下雕刻出醉人的線條。

既然握住了,就不要讓他溜走。他心裏有別人又何妨?她要的是他後來的一輩子,而不是他的從前。這世界上只有梁瑩瑩要不要的男人,沒有男人要不要梁瑩瑩。

梁瑩瑩把他的手擡起來,放在臉上摩挲。他好像尋到了什麽舒適的感覺,臉上露出溫柔的表情。梁瑩瑩咬了咬唇,把手抽了出來,輕解衣衫,長裙委地。她腦子裏飛快地回憶著在家裏不小心偷看到的四姨太的春宮圖,她雖然有過幾個男朋友,可這方面也是頭一遭。

她又咬了咬唇,擡手解了他的腰帶,直到兩人赤誠相見。

沈仲淩的手被她捉著,放在高高隆起的地方。她俯下身去親吻他的臉,描繪著她夢裏良人的輪廓。

沈仲淩只覺得那樣的真實,待要睜眼,她又吻過來,吻上他的雙眼。那吻溫柔得讓他沈醉不想醒來。這應該就是夢吧,婉初,只是在夢裏吧。是不是只有夢裏,才能真正擁有你呢?

他心底的枷鎖仿佛瞬間被開啟,把她的手握住,一個翻身把她壓在身下。梁瑩瑩順手一拉,整個房間陷入了無邊的黑暗裏。只有粗重的喘息聲、他落在唇上的吮吸聲,以及他的手揉捏她時,齒縫間不經意溜出來的呻吟聲。聲與聲交纏在一起,身體和身體糾纏在一處。仿佛是廝殺、仿佛是博弈,那火只是越來越旺,空氣仿佛都已經燒著了。

她雖然覺得忐忑和不安,可心底還有巨大的愉快。身體是發著燙的,緩緩地被他的動作帶著潮濕起來。她又引著他的欲望,抵在沒有回頭路的桃花源口,一個撞擊,闖入新的人性本源的世界。

人生罪惡的源頭,卻又是邪惡的無底的歡樂。

榮逸澤坐在車裏吸著煙,看著四樓隱隱約約的身影,到後來倏地又歸於黑暗。

又過了兩三小時,也不見梁瑩瑩出來。他不由得一笑,發動了車,往丹闌街的公館去。到了家,他拿起電話,稍稍有些遲疑,還是撥了出去。

榮逸澤淡淡地說:“天亮讓記者去百福宮門前守著吧,有你想要的新聞。”

沈伯允這時候還沒有睡下,聽了他的話,狡黠地笑了笑:“三公子,真要好好謝謝你了。”

“謝就不用了,無利可圖的事情,我榮三也不會去做。參謀長準備好合同就行了。”榮逸澤掛了電話,心裏突然就覺得一空。她現在在哪裏呢?她又怎麽樣了呢?

榮逸澤晚上睡得很淺,天沒亮就起了,匆匆去了沈府。到了沈府門口又遲疑了一陣,坐在車裏吸了幾根煙,等天放亮了才去拍門。

門房聽差的看到是他,客氣地把他讓進門裏。家裏除了早起的用人,並沒有其他的人。四周安靜得讓他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。他坐在客廳等婉初出來,結果卻等來了鳳竹。

榮逸澤問起婉初,鳳竹四下裏看了看,拉他到一邊,小聲說:“前天夜裏二爺帶了小姐出門,我那天晚上沒睡好,所以聽到兩人說話,偷偷在門縫裏瞧見的。本來以為昨天應該回來的,結果兩個人到現在也沒回來。”

鳳竹隱隱覺得發生了什麽,她覺得是二少爺帶著婉初私奔了,所以,心裏很是忐忑。她本不想告訴榮逸澤,可又怕發生什麽事情,她也不知道找誰說去。

榮逸澤安慰了她幾句,就離開了。

她現在在哪裏呢?看沈仲淩的模樣,他什麽都知道了,他會怎麽對婉初呢?這本不是自己的事情,可他隱約又覺得這事情多少跟自己脫不了關系。

那樣一個嬌弱的女子,奔波游走、抗命掙紮,不過為了一場感情。他現在也突然覺得白玉致說得對,他確實是心狠了些。他到此時也明明確確地明了了,他是在擔心她的。他做那麽多的事情,他那些一條條的算計背後,是覺得沈仲淩終究不會是她的良人,他是替她不值的。

可如同傅婉初說的:“這跟你有什麽關系呢?”是啊,跟自己又有什麽關系呢?榮逸澤從沒覺得心裏那樣的失落。

陽光從兩片厚重的素色呢子窗簾裏擠進來,那一束光正好打在沈仲淩的臉上。梁瑩瑩一直側著身看他,從他的眉看到他的鼻,看到他的唇,再一路看回來,很久很久,怎麽看都看不厭。

淩亂的兩個人,淩亂褶皺的雪白的床單被子,都藏著昨夜情欲的味道。

沈仲淩終於被這奪目的光刺醒,瞇著眼,無法適應那痛,轉過臉去就看到了她。

“梁小姐?!”那樣的驚慌、後悔、不能相信的眼神,讓梁瑩瑩心裏一疼。

他的身體,她的表情,一瞬間,沈仲淩知道發生什麽了。

那瞬間,他想的是,他和婉初,真的回不去了。婉初知道了,會怎麽樣?

梁瑩瑩在心裏預想演練過很多他醒來時候的場面,她哭泣也好,哀傷也好,羞澀也好,種種場面,都非她所願。她索性面無表情地什麽都沒說,卷起被子,裹住自己赤裸的胴體,走向浴室:“你不用擔心,我是自願的,你不用負責。”

輕輕幽幽的幾句,就如同一把磨得鋒利的帶著血槽的刺刀,插進沈仲淩的心裏。那樣巧合地割掉沈仲淩心裏最後一絲奢望,順帶著流幹凈了最後一滴溫情的血。

傅婉初昨天也是這樣說:“我是自願的。”是吧,是這樣的吧,你也是如此說過,“我是自願的!”就是這樣的場景嗎?就是這樣同另一個男人共赴巫山,雲雨後送他一個笑,然後告訴自己的愛人,我是自願的!

沈仲淩趁她洗澡的空隙,快速穿好衣服。床單上遺留的一抹嫣紅躍入他的眼簾,好像女人忠貞的耀武揚威。可在他看來更像是對他們愛情的諷刺。

曾留宋玉舊衣裳, 惹得巫山夢裏香。雲雨無情難管領, 任他別嫁楚襄王。難道就這樣隨她去嗎?

梁瑩瑩整理好衣衫從浴室裏出來,沈仲淩已然穿好衣服。兩人無語,即使梁瑩瑩心裏沒有把握,但還是裝作無所謂的樣子。她在等他的一句承諾,但事已至此,他都閉口不語,甚至,沒有一句“對不起”。但是,她比他多的是耐心。她料定他不是那種沒有擔當的男人,那麽她便心安理得看著他的沈默。

兩人強斂住面上的尷尬,一前一後走出百福宮。沈仲淩仍然好風度地為她推開門。

甫一出門,四面就沖出來幾個記者,對著兩人就是猛一頓拍照。兩人俱是沒料到這樣的場面,梁瑩瑩終是沒出閣的小姐,下意識就躲在他身後。沈仲淩也沒做多想,掩著她沖出重圍,送到車上,飛也似的駛去。

第二天的報紙,意料中頭條新聞便是這一樁風流艷文。什麽“百福宮裏,淩少夜會佳人”,什麽“好事逼近,更有難耐幽情”“謙謙君子,難掩風流”“好事將近,梁得佳婿”……配著一張張圖片,四樓的房間,百福宮大酒店,紳士的沈仲淩為梁瑩瑩打開門,梁瑩瑩頸間松松系著的絲巾欲蓋彌彰那底下的痕跡。

百福宮是什麽地方?上流社會的人們,相視一笑。

所幸兩人早前傳過婚事,這樣子倒也不算太失體面,鬧得太過難堪。

梁世榮還是有些氣悶,到底在這種事情上,吃虧的是自家的姑娘。他掛了電話給沈伯允,讓他早日定了兩人的婚事。沈伯允卻又不慌不忙地笑著說:“親家何必跟那些小報記者生氣?年輕人的婚事總不能大意,得從長計議,辦得風風光光。”

梁世榮掛了電話,氣得直咳嗽,心裏罵著,沈伯允這個狐貍,這一回是吃定了他!有心也冷淡冷淡這樁婚事,可女兒家的名聲已然如此,總是損了女兒的面子。

天氣逐漸轉暖,沈老爺子的身體也隨著天氣轉熱而有些好轉,但話還是說不清楚,精神卻比平常好些。他按了鈴,叫了一個老媽子推他去園子裏走走。

中間有個小丫頭過來問老媽子晚飯的事情,請她到廚房去一趟。沈老爺子動了動手,示意她去,他獨自在園子裏曬太陽。

亞修這時候剛放了學,一蹦一跳地過來。看見爺爺在花園裏,就跑到他身邊去:“爺爺您出來曬太陽了?”

沈老爺子看到亞修也很是高興,雖然這孩子並不是沈家血脈,但聰明愉快,也很招人喜歡。他就拉著亞修的手,模糊不清說了些什麽。

亞修聽不明白,估摸著他是問自己的功課,便笑著說:“爺爺,我最近很用功了,認了好多字呢。我現在都能自己讀報紙了呢!”

沈老爺子欣慰地笑著。亞修為了表演一番,喊著陪讀的聽差隨便拿了張報紙過來。“爺爺,我給您讀報紙。以後亞修每天都給您讀報紙,好不好?”說著,展開報,讀了起來。

沈老爺子本來是帶著微笑的,可他的眼睛突然盯在某處。上面粗體的大字寫著:“佳期漸近,淩瑩幽會,徹夜不歸。”

沈老爺子哆哆嗦嗦地扯過報紙來,把那篇報道看了又看,模糊不清地問:“婉初呢?”

亞修被他那模樣嚇了一跳,撓撓頭,聽了好幾遍才聽明白他問什麽。“爺爺你是問婉姐姐嗎?我有陣子沒瞧見她了。鳳竹姐姐也不說她去哪裏了,問得多了,她就哭。我也不敢問爹去。”

沈老爺子聽著這話,眼睛一翻就暈過去了。

沈老爺子的房間裏,大夫好不容易把他弄醒。本就孱弱的身體因得了這樣的消息而顫抖得更厲害。

沈仲淩跪在當庭,無一句辯解。

婉初失蹤了,沈仲淩又弄出這樣的艷聞,沈伯允卻像沒事人一樣,在一邊說:“婉妹跟仲淩也不過是口頭上的婚約,並沒有下過聘禮、換過庚帖、登過啟事。何況,仲淩要娶的是梁小姐那樣的太太。婉妹於公於私,都並不適合二弟。爹您當年把老王爺從亂黨的刀下救下來,替他擋了十幾刀,怎樣的恩情也都還盡了,無須將二弟的前程也搭進去。”

沈老爺子被那話氣得不輕,一口氣沒上來,又暈了過去。

沈伯允開始還只是旁觀,但見父親如此,還是親情為上,便不再多言。

沈家一時亂成一團糟。大夫為沈老爺子做了最後的審判,過不了明日了。沈伯允深嘆一口氣,父親竟是如此執著,如此的固執於和老王爺的約定。

到了夜裏,沈老爺子終於又醒過來。人之將死,比誰都明白。他屏退了眾人,獨留了沈伯允。

沈伯允轉動輪椅來到父親身前,沈老爺子已然油盡燈枯,聲音也已經聽不出音調來了。

可他仍然努力地說:“你的胸懷我怎麽不知道?你做的,我怎麽不知道為了什麽?你只知道我為當時婚約守信,你卻不知道為什麽。當時我只是德清王府的一個聽差的孩子,老王爺器重,視我為兄弟。除了沈家的奴籍,送我讀書,給我鋪路。沈家的今天都是老王爺給的,我們虧欠傅家!你只知道當年我替老王爺挨了刀,卻不知道是老王爺背著我走出死人堆裏!

“我們兄弟又約為婚姻,老王爺親口對我說,婉格格的嫁妝就是博爾濟吉特家世代守護的金子。你著急的軍費,就在身邊。可我不能說給你聽,因為那是兄弟間的承諾。但今日,我就要去見老王爺了。我都說給你,只想告訴你,你做人太過急功近利……”

沈伯允只看著他雙唇上下翻動,喉嚨裏發出嗚嗚咽咽的聲音,他根本聽不出來他在說什麽。

沈老爺子絕望地搖搖頭:“我和老王爺的情誼,不是你能理解的。我一生重情守義,不管如何,一定要遵守當日的諾言。你把婉初找回來,就算她一分的嫁妝都沒有,我心裏也只認她這個兒媳婦!”

沈伯允拉起父親的手,輕輕說:“父親,二弟的事情,您就不要操心了。你放心,梁小姐會是個好媳婦的。”

聰明一世,糊塗一時。沈老爺子看著他茫然的神情,知道剛才自己的話他一句都沒聽明白。瞬時間,萬念俱灰,那提著的最後一口氣也洩散出去了。抽動了一下,撒手人寰了。

京州城接連幾日大雨,初夏的時分,倒有了深秋的味道。院子裏青石板上的積水裏漂著雨水打下來的葉子,風一吹就蕩到一邊,漸漸地低窪處就堆成了一片。

婉初一直住在陶館山的小別墅裏,門是上了鎖的。她曾經拉過一次門,當那門絲毫不動的時候,才想起來沈仲淩負氣走的那天說:“看好她,把門鎖上,別讓她亂跑迷了路。”於是哪裏都不能去。

其實她也是心神疲憊,天下之大,她找不到自己能去的地方。她覺得倦怠,把自己關起來也有一種莫名的安全感。這樣鎖住她的不是那把鎖,而是她自己。

沈家的喪事辦得很隆重。沈伯允身體不佳,裏裏外外的重擔全落在沈仲淩身上。他偶爾打了電話回去,丁媽也只是說婉小姐很安靜,不哭不鬧。

裏外的人事交通都靠他一個人,沈仲淩一直找不到空閑的時間回陶館山。其實心裏多多少少也有些不能面對,索性就把她放在那裏。

出殯的這天,梁瑩瑩身穿白衣、頭戴白花,來得意外的早。這時候尚沒有賓客前來,滿目煞白,讓人心裏也跟著清冷肅穆。沈仲淩只看了看她,也沒說什麽。

這時候有吊唁的客人來,沈仲淩就在一邊跪著謝禮。梁瑩瑩咬了咬唇,就走到他身邊,在他身邊跪下,同他一起謝禮。一拜一拜,倒像舊式的婚禮。

榮逸澤一身黑色西服,前襟別著一朵白色的花。上了香,鞠了躬,受了他兩人的謝禮。看他兩人並肩而跪的樣子,心裏止不住地輕蔑。由來只見新人笑,有誰聽到舊人哭。

出了靈堂,在沈家轉了一圈,榮逸澤就轉到了沈伯允的院子裏。

沈伯允因父親的過世心傷郁結,腿疾又犯了,這時正躺在床上。

榮逸澤敲門進去,在他床邊方凳上坐下,開門見山就說:“婉初可能被淩少藏起來了,我找了很久都沒找到。如果被梁家發現你弟弟金屋藏嬌了,結果可不好說了。”

沈伯允苦笑道:“我也在找,可惜現在還沒頭緒。我們再分頭找找。”稍頓了頓,說,“他們在南來的火車上發現了一車廂的軍火。這廂鐵皮,走的可是你正興兄弟行的貨單。”

“我找你來就是為這件事情,勞煩大爺知會一聲。我這可是要趕著出貨的,誰知道被淩少給壓住了。我只是個商人,只管賺錢,那些江山地盤,我並不稀罕。”榮逸澤抽了一支煙卷出來,想起他是個病人,便沒有點燃。

“我會知會下面的人盡早放行。”沈伯允掩口咳嗽了幾聲。

“淩少應該不知道是我的東西吧?”

“你放心,我沈伯允是有誠信的人。知道北地第二大商貿行的老板就是你榮三公子的人,也就我一個。三公子如此信任,我也不會讓你失望。損人不利己的事情,沈某是不會做的。不過,我看唐浩成似乎有些懷疑了,據說在到處打聽你。”隨即又釋然地笑了笑,“讓他去查。諒他想破了腦袋,也猜不到放浪形骸的榮三公子會是背後的老板。我這個老同學這幾年越發不把京州軍放在眼裏了,你猜他背地裏投了誰?”

榮逸澤沈吟半晌:“這個難說。唐浩成出了名的狡猾。若是他勾搭了定軍……我看京州軍和定軍遲早一戰啊。”

沈伯允長呼一口氣:“這個是最壞的境況了。定軍背後有東洋人支持……”說到這裏他一陣憂慮。

榮逸澤只好笑了笑,安慰他道:“這個目前倒不是最難的事情。淩少現在對我可是成見頗深,有些事情全要仰仗伯允兄出面了。我們盡快找到婉初,這個關口,梁沈聯手是重中之重。”

沈伯允點點頭。兩人又聊了幾句,榮逸澤不想在這裏耽擱太久,便告辭出來了。

出了院門,看見一身麻布孝服的亞修捧著藥過來,便笑著說:“亞修這麽乖。”

亞修恭敬地叫了一聲“三叔”。榮逸澤擡手在他頭上拍了拍:“都這麽大了。”又看見他雙目黑亮,不由得說了一句,“長得真像你爹。”然後就離開了。

亞修有點摸不著頭腦,像爹嗎?我又不是親生的,怎麽會像爹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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